在克里雅河边，想起一个叫李聪明的人

勇敢的骑行者李聪明
今日行驶路径：从和田出发，沿315国道东行，经洛浦县、策勒县、于田县，抵达民丰县，全程290公里。
今天的旅途既不过沙漠，又不翻高山，只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的几座县城间穿行，原想就这么平淡地进行着，但「旅途总不会缺少故事」。
文图｜火山岩
编辑｜Sun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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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玛沟佛教遗址
10:45从和田出发，由工作人员护送至洛浦，再由洛浦护送到策勒，至此「护送」方告结束。

南疆地区的春天已来到
过策勒时，沿途的林木多已吐绿，仿佛一夜之间跨进春天。

达玛沟佛教文化遗址入口
从策勒县城东行约30公里，我忽然看到「达玛沟佛教文化遗址」的大门。当时我疾驰而过，但意识到不能错过这个地方，于是又调头返回——这样的情形在此行中已多次发生，对我而言心理层面的收获是「快速抉择，果敢地去做一件事情」。

遗址博物馆
从大门进入，南行约4公里就到了达玛沟佛教文化遗址，遗址博物馆馆长木塔力甫·买买提接待了我。木塔力甫馆长1997年从新疆大学历史系毕业，2005年开始参与达玛沟遗址考古发掘，并工作至今。
  

1号佛寺残存的佛像 〖图源网络〗
木塔力甫首先介绍了这处遗址发现的经过：
2000年3月，当地一位牧羊人在此地挖掘红柳根时，无意间发现一尊残存的佛像。由于想发觉更多的金银财宝，他和另外几个年轻人又在此挖掘一天，除佛寺残垣和一尊泥塑佛像之外，再无其它发现。一位年轻人沮丧地用脚踢了佛像腿部，第二天他骑摩托车就摔断大腿，于是佛祖显灵之说在当地流传开来。乡政府得知此事后，向上级文化部门做了汇报，经国家文物局批准，2002年5、6月间中国社科院新疆文物考古队在此进行抢救性发掘，并将这处佛教遗址命名为「达玛沟托普鲁克墩1号佛寺」，随后又陆续发掘出2号和3号佛寺。据说这只是冰山一角，当地尚存大量佛寺遗址有待考古发掘。
  

精美的佛像壁画残片〖图源网络〗
达玛沟位于昆仑山北麓，古代该地位于崇佛的于阗国境内，曾佛教昌盛，佛寺广布。公元10世纪末期至11世纪初，于阗国与信仰伊斯兰教的喀喇汗国进行了长期的宗教战争，最终喀喇汗国获胜，该地区的民众被迫改信伊斯兰教，佛教由此灭绝，达玛沟的佛寺终被漫漫黄沙所覆盖。
  

精美的壁画，下半身为男体，上半身为女体
「达玛沟」意为「佛法汇聚之地」，现在发掘出三座佛寺，为保护托普鲁克墩1号佛寺在其上方修建了巨大的穹顶建筑，并将其辟为博物馆，2号佛寺与3号佛寺出土的文物也在该馆展出。据推测1号佛寺的建造时代可能为公元6—7世纪，2、3号佛寺可能为公元8世纪，它们均毁于公元10—11世纪于阗国与喀喇汗王朝的宗教战争中。
  

精美的壁画〖图源网络〗
从三座佛寺中出土的壁画可以看出高度发达的于阗佛教艺术，以及该地区与中原、中亚、南亚地区存在的密切文化交流。
  

青海省循化县丹斗寺供奉的三贤哲塑像
在此不得不提及藏传佛教三贤哲的事迹，以及与和田地区曾有的渊源。
公元834年吐蕃赞普朗达玛在卫藏地区灭佛，在今曲水县雅鲁藏布江南岸修行的三名佛教僧人玛·释迦牟尼、夭·格迥、藏饶赛遂化妆成乞丐，用骡子驮着佛经，昼伏夜行逃往阿里，随后又远遁和田地区。因民族不同，语言不通，复辗转东行至青海隐居于今化隆县黄河北岸，建丹斗寺。这三位僧人被后世尊称为「三贤者」。三贤者在当地收徒喇钦·公巴饶赛，后喇钦·公巴饶赛成为学识渊博的大成就者，他在丹斗寺附近地区广招弟子，一时信徒云集，佛风日盛，对多康「即：安多和康巴」地区产生极大影响。随后以鲁梅·次臣希饶为代表的卫藏地区许多弟子前往丹斗寺学法，学成后回到卫藏地区收徒建寺，弘传佛法。之后才有了佛教在藏地的复兴，并且产生了噶举派、噶当派、萨迦派、格鲁派等众多派系，影响不可谓不深远。
之所以在此提到上述佛教在藏地后弘期复兴的脉络，主要是因为三贤者曾经到达过和田地区，而这只是从书上得来的模糊概念，若不是亲临达玛沟，又如何能理解和田地区当时佛法极其兴盛以至于能吸引三贤哲前来呢？当然我们还不能断定三贤哲当时在和田地区就住在达玛沟一带，但我揣测也具有很高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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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克里雅河边，想起一个叫李聪明的人

克里雅河流域图
出于田县城便可以看到克里雅河，它发源于昆仑山主峰的乌斯腾格山北坡，自南向北流入塔克拉玛干沙漠，全长530公里。在历史上它曾贯通塔克拉玛干沙漠，直接注入塔里木河。
  

航拍克里雅河于田段
克里雅河在维吾尔语里是「漂移不定」之意，它经常因季节性洪水而改道。在古代，河源附近的昆仑山克里雅山口是新疆通往西藏的主要通道，正因此他吸引了不少探险者前来，这里边就包括一个叫李聪明的人。
  

2014年5月1日我与李聪明在西藏普若岗日冰原的合影
2014年5月1日我在西藏双湖县普若岗日冰原遇见一位骑行者，他身材瘦小，操南方口音，从他坚定犀利的目光中我能判断他不是那种为「所谓梦想」而偏执的人。他叫李聪明，福建人，连续17年骑行中国，2011年～2013年更是骑行了12条进藏路线。当时他正按照计划从双湖县穿越羌塘高原经克里雅山口翻越到塔里木盆地。当时见面后曾合影留念，匆忙作别。
  

2014年7月11日晚上抵达民丰县后，李聪明犒劳自己的晚餐
2014年7月12日我从微信里看到李聪明已于7月11日成功穿越羌塘并翻过昆仑山克里雅山口抵达民丰县。在历时34天、骑行1108公里后，他穿越羌塘西线的骑行之旅成功了！当时对他是满心的钦佩，也由衷的为他高兴。
  

2014年7月31日李聪明去冈仁波齐转山
随后的日子里，李聪明从新疆返回阿里地区，去冈仁波齐神山转山，又到了日喀则，并回到拉萨。原来他在准备一个更加富有挑战的计划——从新藏线界山达坂出发，由西向东横穿羌塘高原到可可西里，终点为青藏线沱沱河。
  

李聪明的最后一条微信朋友圈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2014年10月4日李聪明从日土县出发，发了最后一条微信朋友圈，此后便再也没有更新过，也再没人见过他。
在预估抵达终点青藏线沱沱河的日期到来后，他仍旧未出现，他的家人和朋友曾求助警方，也打听过朋友，但均无济于事。
  

李聪明的自行车和遗物
转眼间一年半过去了，2016年4月25日北京老男孩车队在青海可可西里无人区勒斜武担湖北岸陷车，无意中发现埋在冰雪中的自行车，从行李物品判断它属于李聪明。
  

李聪明的自行车像丰碑一样屹立在可可西里无人区〖图源网络〗
看着李聪明的自行车和遗留物品，老男孩车队一行既感到伤感，但又崇敬于这样的壮举。临走时，他们将李聪明的自行车扶起，让它屹立在可可西里无人区的旷野里。
  

李聪明2014年12月11日 10:57 AM 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
事后，从李聪明遗留相机的SD卡中读取照片，第1张照片的拍摄日期是2014年10月1日，最后一张照片的拍摄日期是2014年12月11日，历时72天。
  

勒斜武担湖在地图上的位置
根据李聪明设计的路线，抵达勒斜武担湖后他已完成了骑行计划的2/3，至于为什么会在此地丢弃自行车和行李物品至今是令人费解的未知之谜，也许是零下几十度低温下走在冰面上的大意落水，也许是超出我们想象力的某些意外……由于尚未发现他的遗体，因此人们仍愿意相信某一天他能够走出可可西里的荒原。
  

李聪明近照 〖图源网络〗
就李聪明的个人行为，我们难免 会质疑「这样冒险以至于丧命值不值得」，但值不值得又以什么作为标准呢？人固有一死，我们不能只有寿终正寝或躺在病床上等待咽气这样的死法。
我们又不禁拷问：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其实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不同的人生有不同的意义。也许我们终其一生也无法找寻到人生的意义。
对李聪明而言，只要在路上就是他的人生意义。
壮士！走好！〖END〗
2020年4月4日 @ 民丰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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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 : 火山岩HSY )